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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云浩瀚,欢喜人间

来源: 2023-04-24 11:16

文/《台海》杂志记者 郑雯馨


1938年,12岁的李国深在一次前路未卜的旅程中,遇见了自己的命运。

彼时因日寇的侵略,华夏大地上数千万百姓于战火中颠沛流离、家破人亡,李国深的父亲李成保因为前往南京经商,于南京大屠杀这场浩劫之后便生死未卜。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生活无以为继,母亲刘玉英只能牵着幼子赶往南京,一路上打探丈夫的下落。途中遇上一队军士集合操练,感到好奇的李国深也跑到围观的人群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军士的动作,突然头顶上传来一声“小孩,你愿不愿意当和尚啊?”他头也不抬,下意识地答:“愿意。”

没过多久,来自南京栖霞寺的僧人找到了刘玉英,原来那时候同李国深交谈的就是一位栖霞寺的知客师父。一听儿子要出家当和尚,刘玉英虽然百般不舍,最终还是含泪同意了。于是12岁的李国深到了栖霞寺,拜志开上人为师,师傅为他赐名悟彻,号今觉。后来他自己将法号改为“星云”,只因一幅星云图带来的震撼,“我非常欣赏这种浩大无边的境界,也希望自己能在黑暗中给人光明。”再后来的故事几乎人尽皆知,这位法号星云的大师,从大陆到台湾,倾注了半个多世纪的心力推动“人间佛教”,以身为炬,燃起千千万万灯映照世界人心。

 

两位恩师,立志为佛护法

明代画家张宏绘有《栖霞山图》,一片葱郁的树林遮掩了通往寺庙的山径,凿于石壁上的佛龛依稀可辨,这幅约3.4米的画作,将观者带入无上清凉之境,想象往昔的栖霞山风光。斗转星移、天地轮转,大千世界之变化在年仅12岁的星云眼中,成了日日修行时需破除的“障”。他回忆自己初入栖霞寺时,每晚10点就寝,凌晨3点就要起来做早课,常常头一着地就睡着,被师父发现后一踢头,赶忙爬起来继续诵经。

15岁受具足大戒时,星云偶尔被风声雨声吸引,一抬头便迎来引礼师父的藤条,喝道:“听什么,把耳朵收起来,小小年纪,什么声音是你的?”待他凝神闭眼,一概不问后,又一记藤条落下,“把耳朵打开听听,什么声音不是你的?”如此这般磨炼,是为了从我执到无我。日后谈及此事,星云大师说:“小时候在无理面前都可以低头了,将来面对有理的事还不能接受吗?对无情都能服从了,对有情有义的社会还不欢喜吗?”

除了精神上的磨炼,清贫的寺庙生活同样磨砺了星云的心智。虽然家中兄弟曾上山住过几年,借着帮寺庙做杂工之余照顾星云,但他日常所用基本仰赖寺庙分配,彼时的栖霞寺内共有400多位僧众,吃穿用住各方面都显得捉襟见肘,可以想见他当时的窘困。长期的营养不良,加上生活环境的杂乱不卫生,星云大师突发疟疾,备受煎熬半个多月,有天师父志开上人派人给他送去了半碗咸菜,他饱含热泪咽下了咸菜,当下暗暗发愿尽形寿将身心奉献给佛教,以报师恩。

在栖霞寺的6年,星云大师锻炼出了“能有能无、能饱能饿、能冷能热、能早能晚、能多能少、能进能退、能苦能乐、能大能小”的适应力。1945年,他考入了素有佛学界“北大”之称的焦山佛学院,除了钻研佛法,授课法师还教习国文、地理、历史、生物学等课业;此后星云又辗转前往各大丛林参学,深入体悟行解大乘佛教精神,这一时期所汲取的丰富“养分”,为星云大师日后的思想体系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在焦山佛学院求学时,星云还遇到了生命中另一位重要的精神导师。在他的自述中,与太虚大师的“一面”颇有意味:“记得是在一九四六年,太虚大师当时是中国佛教会常务委员,他来焦山借场地、设备,准备开办中国佛教整理委员会会务人员训练班,我和其他佛学院的同学,都在路旁合掌,表示欢迎,太虚大师身旁有一群人跟随着,他忽然站了下来,刚好面对着我,朝我看,我想他定要跟我们这些学生讲几句话,只是一时无从讲起,只连说:‘好、好、好。’就走过去了。”

三个“好”令星云参悟了许久,他心中隐隐觉得这是太虚大师对他们这些年轻佛弟子的期许,当他在太虚大师开设的训练班上,听到大师掷地有声的一句“我们要建立人间佛教的性格”顿时有拨云见日之感。自古以来大众对佛教的认知,绕不开丧葬服务、往生极乐、自我解脱或绝世隐遁等,此刻星云却萌生了新的想法,他说:“不从事佛教事业来普利众生,不推动社会福祉来服务人间。没有把佛法落实在生活中,这种佛教如何能成为大众所需要?”

令人惋惜的是,太虚大师于1947年在上海圆寂,他所呼吁的佛教改革因此中断,幸而他的主张宛如一粒种子,已经深埋于星云大师的心中。1949年,星云大师的好友智勇法师组织了一支600人的僧侣救护队准备奔赴台湾,星云大师决定一同前往救护伤亡。他来不及通知家人,只能先上栖霞山告知师父志开上人,临行前师徒二人对坐无言,不知是否有想起另一位远渡日本传教的扬州和尚,纵然风高浪急,但那颗弘法利生之心就如同罗盘,必将带领传道者抵达彼岸。

 

星云大师在南京栖霞山时期亲近的众师长于千佛岩前的合影,左二为星云大师的师父志开上人。图/人间佛教研究院

太虚大师提出的“人间佛教”,对中国佛教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亦如同一颗种子深埋年轻的星云大师的心中。图/人间佛教研究院



渡海传法,点起一盏明灯

1949年,一艘从上海开往台湾的轮船航行于茫茫大海上,故乡已远却未见海岛,船上的星云心中不免忧恸。百年前,闽粤一带也有无数先民乘船渡过黑水沟,将原先的瘴烟蛮雨之地垦拓成一方乐土,对星云大师和僧侣救护队其他成员来说,彼时的台湾也有一片广阔的精神“荒芜地”待开垦。

轮船终于驶入基隆港,星云一行人上岸后首先联系上在台南训练营的孙立人将军,要求参与军中的救护。尽管在参加训练时,星云得到很多长官的肯定,甚至还提出保送他去军官学校读书,但他都拒绝了,并说:“我是出家人,我要把和尚做好,当将军有什么用呢?”离开训练营后,星云从台南走到台北,辗转拜访了几间寺庙询问是否能挂单,都遭到了拒绝。饥寒交迫之际,他来到了月眉山,当地一位僧人问他:“吃过饭了没?”他答道:“不知您指的是哪一顿,从昨天中午到现在粒米未进、滴水未喝。”那位僧人听罢便叫他等一等,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稀饭回来了,星云双手捧着碗,满怀感恩地吃完了这顿饭,有了气力继续上路。后来有幸结识了妙果老和尚,对方让他住到了中坜圆光寺,因感激妙果老和尚的收留,星云主动认领了许多寺庙的粗重活,因为他勤劳刻苦、待人真诚,渐渐赢得了寺众的认可和信任。

彼时台湾的佛教势弱,虽有不少明清时期修建的百年古刹,但僧侣普遍受教育程度不高,只懂得超度诵经,弘法传道更无从谈起。加之甲午战后受到日本佛教的影响,不少僧侣娶妻吃荤一度导致僧俗混淆;此后基督教、天主教、伊斯兰教等宗教纷纷进入,受到达官显贵的支持,民众更是将佛教视为市井流俗。现状如此,星云并没有忘记当初对太虚大师那三个“好”的发愿,本着“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的信念,开始了在台湾的弘法之业,起点正是宜兰。

1952年,几位来自宜兰的居士到台北参加佛教活动,因缘际会认识了星云大师,他们盛情邀请大师前往宜兰弘法,大师于次年春天欣然前往,在当地的雷音寺讲了20天的《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信众反响热烈。当时宜兰交通不便且生活条件艰苦,此前不少来弘法的僧人都没有坚持多久,但星云大师却选择了留下来,这里成了他践行“人间佛教”的试炼地:宜兰一地虽有佛教信众但也不乏反对之声,为此星云大师以其高雅的谈吐、睿智的思想和广博的学识令众人信服,并改变了对佛教的态度。之后他成立了念佛会,组织经常性的讲经活动,信众日渐增多;他还积极发掘青年佛教徒,成立了全台湾第一支佛教歌咏队,以各种活泼、充满创意的活动吸引青年;同时他还开设了中文班,指导学生读诗和写作,并为清寒学子设立“光华文理补习班”,从学业上、品德上都向家长证明“学佛的孩子不会变坏”,引导学子从小养成慈悲善性。

驻锡宜兰12年,星云大师与这片土地建立了紧密的联系,他曾动情地说:“每次来,没有人接;每次走,不必相送,这就是家的感觉。”在宜兰的数年耕耘,也让他看到了佛教现代化的可行性,他在此培养的第一代优秀弟子,日后也成了佛光山体系的核心。

 

1949年星云大师(第三排左二)与一同赴台的僧侣救护队成员合影。图/人间佛教研究院

1953年,星云大师(第二排左九)首次在雷音寺讲经并与信众合影。图/人间佛教研究院

1965年,星云大师与慈爱幼稚园的学童一起荡秋千。



初见佛光,以弘法度生为任

于宜兰弘法同一时期,星云大师也多次获邀前往高雄弘法,先后建立了高雄佛教堂、佛教文化服务处及寿山寺,由此便能时常往返两地弘法。然而星云大师始终念念不忘的是如何振兴佛教的命运,让佛法发挥济世之功,他心中逐渐升起了一个念头:要在台湾南部建立一座兼具教育、文化、弘法功能的现代化道场。

时人提起台湾佛光山,总是不吝赞誉之辞,殊不知当年星云大师见到的,是一个位于高雄大树乡的土壤贫瘠、荒草丛生的野山坡地,同他一道探勘的信徒都劝道:“师父,算了吧!这种偏僻荒凉的地方,谁愿意跑来礼佛,恐怕除了师父以外不会有人来!”星云大师并不反驳,而是手持竹杖,只身走进密林里,众人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看见星云大师下山来,虽然满头大汗,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他告诉众人:我们就在这里建寺。

关于这一决定,星云大师是这样解释的,“当年在北部已有一些规模宏备的大寺院,都由所谓‘湖北帮’‘泰州帮’的前辈法师主持,况且(台湾)中国佛教会所在的台北人际关系复杂,光是应酬开会,已疲于奔命,哪有时间专注于教育及弘法工作?”确定了选址,就开始了漫长的开山工程,由于请不起建筑师,星云大师带着弟子们满山跑,移山填谷、规划草图都是亲力亲为,虽然其间陆续发生了几次自然灾害,导致工程倒塌流失,但众人反而在风雨中建起了深厚的情谊,更生出了建设的信心,最终将贫瘠之地化作佛国仙境。

如今来自世界各地的信众前往佛光山,首先遥见的是那尊身高36米的接引大佛,金身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光芒,寓意为接引黑暗的婆娑世界的众生。极目远眺,佛光山建筑群与周围自然环境浑然一体,除了大雄宝殿、大悲殿、大智殿等法殿外,佛光山上还建有陈列佛教历史文物的宝藏馆、陈列星云大师弘法历程和佛光山历史的宗史馆、多媒体视听中心的如来殿等,整体气势恢宏、法相庄严。同时星云大师一直认为唯有设备现代化,才能接引现代化的信众,佛光山有关停车、卫生、无障碍空间等设备都极尽人性化考量,力求给广大信众提供一个安全温馨的礼佛空间。

星云大师曾说:“不要只看佛光山的外表,要看内涵。”佛光山的建筑空间只是表相,其内在还是肩负弘法度众的使命。譬如佛陀纪念馆是推广佛教文化艺术及发扬人间佛教思想的重要基地,大觉寺举办过素食博览会、读书会、儿童夏令营、青年生命禅学营,也举行佛化婚礼、菩提眷属祝福礼,召开国际学术研讨会,以及各种艺术活动等;佛光山也一直致力寺庙社区化,除了年年派送腊八粥供众结缘,还时常举办义诊,服务周边社区人民。高雄举办的社区、民间活动几乎都能见到佛光山的身影,在当地民众心中,佛光山不仅是一座寺庙,还是如同社会文化中心般的存在。

 

1967年,星云大师(右二)在筹建佛光山道场之时,曾与工作人员一同观测土地。图/佛光山


1982年,星云大师在不二门的果乐斋厨房亲自下厨,让前来参拜佛光山的信众能饱餐一顿。图/高全福

星云大师从小就喜欢小动物,小动物也喜欢亲近大师。


历经多年的建设,佛光山应已经成为一座兼具教育、文化、弘法功能的现代化道场,以实践星云大师的“人间佛教”理念。图/佛光山


雅俗共赏,让佛教走向人间

2003年,有一位教授到佛光山问星云大师,“什么是人间佛教?”大师回答说:“凡是佛说的,人要的,净化的,善美的,凡是有助于幸福人生增进的教法,都是‘人间佛教’。”此时距离星云大师聆听太虚大师的主张,已过去了五十多年,他在不断的实践过程中,总结了自己的“人间佛教”理念:唯有让佛教人间化、生活化,才能深入家庭、社会、人心,才能与生活结合在一起,成为人生需要的佛教。

为了这一目标,星云大师一直致力于拉近佛教与普罗大众的距离,简而言之就是:宣讲佛法,要让大众听得懂;阐述佛理,要让大众读得懂;举办活动,要让大众有参与感;开办法会,要让大众都欢喜。关于佛学,星云大师坚持用浅显的譬喻诠释艰涩难懂的义理,他在《六波罗蜜自他两利之评析》一文中,是如此解释“六波罗蜜”:布施可以种一收十,改造自己悭贪的性格;持戒可以三业清净,改造自己恶性的行为;忍辱可以自他得益,改造自己瞋恨的恶习;精进可以无事不成,改造自己懈怠的因循;禅定可以身心安住,改造自己散乱的思想;般若可以观空自在,改造自己愚痴的认知。

圆光寺时期,星云大师就在看守山林的三个多月里,写下了《无声息的歌唱》一书,别出心裁地将佛教常见的法器拟人化,以法器的口吻喻褒贬、别善恶,譬如他在《大磬》中写道:“我不像其他犍椎弟兄,任何人皆可敲打,敲打我的人,有一定的规定。这个人的职位叫作维那,是寺院中的纲领职事。他非但要佛门的规矩熟,而且要喉咙好,资格老;正如戏台上挂头牌的角色,一切的节目都要靠他安排。他敲打我的时候,是不能有一点放逸讹错的。在他参禅的位子旁,有一块小木牌,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时时地在警诫着他:‘众慧命,在汝一人,汝若不顾,罪归汝身。’”早在1958年,星云大师就提出将艰涩难懂的经文,采用新式标点符号分段、分行,方便大众阅读理解;他前后担任过《觉世》《人间福报》《普门》等多本杂志报纸主编,致力于将佛学大众化、趣味化、生活化;佛光山多年来坚持以文化弘扬佛法,1997年出版的《中国佛教经典宝藏——精选白话版》无论遣词造句、文句铺排都力求深入浅出,同时搭配原典、注释等,真正做到了通俗文艺与学术价值并存。

尽管星云大师一贯强调佛教的大众化与生活化,但并非一味止于通俗,他始终相信,艺术的魅力在于美感引起的共鸣,能够让人心灵提升,为此他将佛教与文学、美术、音乐、书法等艺术表现形式相结合,从建立佛教界第一座专业美术馆即佛光缘美术馆、组建佛光山梵呗赞颂团到举办“觉有情——星云大师墨迹世界巡回展”,佛光山策划、举办的一系列艺文活动,获得了世界各地信众的广泛响应,多彩纷呈的艺术同时为佛教注入了新的生命力。秉持佛教慈悲为怀的精神,佛光山在慈善及社会福利事业方面也做了许多工作,多年来陆续设立了佛光诊所、云水医院、宜兰仁爱之家、佛光精舍、崧鹤楼老人公寓、大慈育幼院等机构。物质援助之外,佛法教化是佛光山慈善福利事业一鲜明特点,由此引领、激发创伤中的人们重建人生的力量。

星云大师时常鼓励弟子要主动关心社会变迁,对他而言,佛教不能仅仅停留在超度解脱的“功用”,有关社会相处之道、家庭和睦之道,甚至政治、经济、文化乃至国际等议题,佛教都应能提供明白详尽的教示,正所谓“佛法为体,世学为用”,佛法的智慧投射人世间,给予时常陷入迷思的现代人一剂良方,才是有价值的“人间佛教”。

 

2018年,在佛光祖庭宜兴大觉寺举行了“佛光宝宝祝福礼”,来自全国各地的多组亲子家庭在现场做起了益智游戏。图/人间福报社


佛光山佛陀纪念馆时常举办艺文活动,图为在纪念馆前举办的书展,采用流动书车的形式,吸引了众多青少年驻足阅读。图/佛光山佛陀纪念馆


2020佛光山佛教圣歌观摩赛于914日在佛光山如来殿大会堂举行,现场各参赛队伍清澈嘹亮的梵音唱诵令人如痴如醉。图/ 人间福报社


薪火相传,佛教的未来在青年

人才为中兴之本,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佛教事业。曾经接受过完整佛学教育的星云大师深知“佛教需要青年,青年更需要佛教”,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起,星云大师陆续创办了幼儿园、小学、初高中及大学,逐渐形成一套完整的佛教教育体系,包括慈爱幼儿园、普门中学、均一中小学、嘉义的南华大学、宜兰的佛光大学以及在美国加州创立的西来大学、澳洲创立的南天大学、菲律宾创立的光明大学等,他所做的事业同时也为佛教兴学立下许多第一的里程碑。

1965年,星云大师在寿山寺设立了寿山佛学院,即后来东方佛教学院的前身,他还在校园内亲手种下了18棵松柏,“以纪念寿山佛学院第一届学生中的18位出家众,与我同甘苦共患难。”从佛光山开创伊始,星云大师就不断遴选有潜力的佛弟子到日本、韩国、印度、美国、英国、法国、巴西、南非等国留学深造,因为他希望能培养出现代的僧青年,而非大众固有印象中,长伴青灯古佛、不问世事的出家人。有人曾问大师,“不担心这些弟子学成后一去不返吗?若是他们回来,你又如何领导这些高级知识分子呢?”大师坦然答道:“他们回来,可以帮佛教做很多事。我并不认为自己比徒弟高明,我希望他们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对一些接受了佛学教育的僧青年来说,他们面临的一大问题就是:我能在佛教里做些什么?星云大师对佛光山教育体系下的众弟子就做出了详细的职业规划:长于口才、思想灵敏者,可从事文教事业,例如弘讲师、教授、老师、编辑、写作等职务;慈悲增上、柔和亲切者,可委于知客、汤药、医疗赈济、养老育幼等慈善工作;勤劳耐烦、组织力强者,可胜任主持、监院、副寺、会务秘书、行政助理等职务;明识因果、通晓财务者,可承担司库、主计、会计以及出纳等福田工作;威仪端庄、具备身教者,可任引礼、法务、司仪、悦众等职务。让众弟子发挥所长,齐心协力促进佛教事业的发展、延续佛教慧命,这些规划同时也为那些投身佛教的青年佛教徒提供了关于未来发展的思路。

自小接受正规、完整佛学教育的经历,让星云大师深切地体会到教育对青年佛教徒的重要性,同时师长的言传身教更会对学子产生深刻的影响。他与众弟子的相处亦是如此:佛光山台北道场主持觉元法师曾回忆,有一次同星云大师谈话时,侍者拿了一杯牛奶给大师,看到觉元法师以后又多拿了一杯。大师对觉元说:“你请用。”觉元谦卑地回说:“我不敢喝牛奶。”大师接着说:“你有我!”觉元谈及感受:“因为有我执,所以不能扩大,师父在一瞬间点出我的心病,也立刻给我指导,那杯牛奶对我太重要了。”正因师父无时无刻不以自身为弟子作榜样,弟子自然也对师父恭敬体贴,以法接心,师徒共成于佛道。

 

佛光山最具地标性的建筑非那尊高36米的金身接引大佛莫属,图为大佛下方的石造佛像。图/黄子明

佛光山大雄宝殿。图/黄子明


情系两岸,佛光普照五大洲

1949年,当星云大师以僧侣救护队成员的身份在基隆港登岸时,大概也没有想到再见到故乡已是四十年后。1989年,应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之邀,星云大师率领500多人组成的弘法探亲团到大陆进行访问。在机场,赵朴初一见到他,就亲切地握着他的手说:“真是千载一时,一时千载啊!”星云大师当时也是心潮澎湃,当他在西安法门寺瞻仰佛指舍利,心下产生了一个念头:这样的法喜,应该让台湾所有民众和佛教徒共沾。他当下就对赵朴初表示:希望能以台湾佛教界的名义,恭迎佛指舍利跨海供奉。

这样的提议,两岸都乐见其成,经过十余年的沟通协调,在2002年2月23日,那枚被奉为第一级国宝的西安法门寺佛指舍利乘专机顺利降落台湾桃园机场,星云大师及台湾佛教界众人亲自迎接,当时两岸民间也自发组织了隆重的护送团、迎归团、护法团,港澳及台湾地区媒体接力联合实况转播,让两岸数亿人民共同见证这一载入史册的盛事,这一次宗教界的交流也助力两岸关系的“破冰”,此后台湾佛教界与大陆佛教界之间开启了数次频繁的交流。

2003年,“非典”疫情暴发之时,港澳及台湾地区佛教界在厦门共同举办了“为降伏‘非典’国泰民安世界和平祈福大法会”,当时有一万多名信众参加祈福法会,星云大师便是当时的主宾之一。他曾在许多场合提及,自己出家的老师大部分毕业于厦门闽南佛学院,“厦门的‘米水营养’,通过佛教,成长了我。”,星云大师还曾两次到访厦门大学,分享了两场精彩纷呈的演讲,并在演讲现场说:“登岸何必分彼此,我们都是中国人,我们都是兄弟姐妹。”

正因怀着这样的情感,星云大师为推动两岸交流做出了许多努力:2003年,他回到故乡扬州,参加“鉴真大师东渡成功1250年纪念大会”,同年佛光山梵呗赞颂团首度应邀到北京、上海表演。2008年汶川地震,星云大师第一时间指示佛光山和佛光会中华总会捐款,并在海内外各道场设置超荐牌位及消灾禄位;2014年,再度到访北京的星云大师以“中国梦与人间佛教”为题,对“中华文化要加强软实力建设”等提出建言。为了搭建两岸佛教学术界沟通平台,佛光山文教基金定期举办“禅宗与人间佛教学术研讨会”,两岸学者齐聚一堂,交流研究心得;扬州鉴真图书馆也举办过“人间佛教的当今态势与未来走向——海峡两岸学术研讨会”,并由两岸共同筹办,在这一系列交流过程中,双方日益加深了解,有助于共同推动两岸佛教的发展。

虽然星云大师自谦,自己年事已高,很多事也力不从心,“但对于中国的成长、向上,未来的发展,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要尽心,要负一点责任。”他口中的“一点”,在旁人看来,已然竭尽大师一生的心力。2023年2月5日,星云大师于台湾佛光山圆寂,享年97岁。早在2013年,他就写下了名为《真诚的告白》的遗嘱,他想对自己、对众生所说的,都凝聚在这短短的5000字里。而文章最后的四句,如同禅宗偈语,开示众人照见智慧:心怀度众慈悲愿,身似法海不系舟;问我一生何所求,平安幸福照五洲。


1989年,星云大师(右二)应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右三)之邀,率弘法探亲团赴大陆访问。图/人间福报社


2016年226日,星云大师(前左)亲自护送遗落在外20年的北齐佛首抵达北京,31日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举行了佛首造像回归仪式。图/新华社


参考文献:

1、符芝瑛著《传灯——星云大师传》

2、星云大师著《贫僧有话说》

3、星云大师著《星云大师人间佛教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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