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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崎:一座宗祠,永久思念

来源: 2020-03-04 10:01

文/《台海》杂志记者 年月  图/台赛摄影师 刘阳 居杨


  如果没有连氏宗祠,马崎恐怕不可能进入到这本书来。这座宗祠几乎成了外地人想去马崎看看的全部理由,也成了本村人最引以为傲的全部资本。
  10年前,我曾因为这座宗祠而数次进入马崎,也平生第一次见识到宗祠对于宗亲的凝聚力有多大。
  此后的10年里,我没有再到过马崎,但只要有人对我提起马崎,我的眼前便会不由自主地浮现许多感人的画面,这些画面都与连氏宗祠有关,都与马崎连氏宗亲翘首以盼的一个人有关,这个人就是中国国民党荣誉主席连战。
  而今,闭上眼睛,这些画面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夜幕降临,马崎连氏宗祠大门前的那两盏分别写着“连府”、“尚书”的大红灯笼又亮了,灯光下,大门轻轻地掩上,喧闹一天的思成堂暂时安静了下来。透过镂空花窗,借着堂内摇曳烛光,人们看到香案上用于祭祠的果蔬和器具都已摆齐,静穆地等待那个叫人魂牵梦绕的对岸的宗亲,明早踏波而来。 
  “明天五点之前,鸡、鸭、猪、狗都要关好!”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村道上流传,原来,一位村干部正骑着自行车,车把上绑着一个大喇叭,大喇叭里反反复复地播放着同样那句话。“好咧!”村民们响应着。不管是行走在村道上的,还是在屋里看连战福建行电视报道的,自行车骑到哪儿,他们都会认真地回应。晚上11时,马崎连氏宗祠开始铺设红地毯。

  >2006年4月19日,连战到漳州马崎寻根谒祖圆梦。图/台赛摄影师 郑晓东


  2006年4月19日上午,连战踏着红地毯走入祠堂。连战偕夫人连方瑀和子女一齐向列祖列宗跪下,他们三次叩首,一丝不苟地完成了12道祭祖程序。当连战步出祠堂,又一次出现在全村宗亲面前时,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说到连氏列祖列宗,连战动情地对天喊道:“爷爷啊,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祭祖墓时,连战再次深情呼唤:“祖宗、祖宗,我回来了!”与声相伴的是两行热泪,起身那一刻,他用洁白的手帕包起一刨黄土……
  相隔10年,我再次回到马崎。

   >连氏宗祠是一座约二百五十平方米的二进式闽南风格建筑,飞檐拱角,石墙红瓦,雕梁画栋,规模不大却气势不凡。


  思成堂的亲情
  跨入思成堂,迎接我的是81岁的连宗和。
  10年前,连战返乡祭祖时,连宗和和12位乡亲作为陪祭,全程参与了整个祭祖过程。作为亲历者,加上读过书、当过兵,且普通话较标准,连宗和成了连氏宗祠的管理者和讲解者,接待无数来自四方的参观者。尽管过了10年,他还是口齿那么清晰,动作那么利索。
  坐在天井里,我们一起回忆起10年前那感人的往事。
  祭祖后,连战便与连宗和等宗亲闲话家常,亲切的气氛代替了祭祖时的肃穆氛围。马崎宗亲的代表连宗和、连鸿举、连守镇和连木泉与连战围坐一圈,起初手都不知怎么放,但话匣子一打开,大家都感到放松了。
  “连战先生,您与咱们马崎隔海相望这么多年,今天终于回来了,宗族乡亲的欢喜之情是难以用言语来表达的。”连宗和代表宗亲说出了肺腑之言。接下来,他还专门向连战介绍了马崎村的现状,比如总人口1908人,聚族而居的连氏宗亲就有1496人;又比如马崎宗亲以种蘑菇为主业。
  连战听了频频点头,当他发现后排的几位宗亲还站着,忙招手说:“各位宗亲,干嘛站着,坐下来吧。”
  连战用闽南话说道:“人常说,人亲不如土亲,回到大陆,我已访问过许多地方,老百姓对我都非常亲切。今天来到漳州马崎,因为都是宗亲,这种感觉更是与众不同!毕竟,我们今天走的路,生活的土地,都是我们的祖先,流着一滴滴的汗,流着一滴滴的血开垦出来的……”
  连家兄弟从祖先谈到现在,后来竟说起了各自的属相,气氛越来越亲切。
  “我属猪,比你大一岁,今年72岁。”连宗和说。
  “我属鼠,比你小一岁,今年71岁。”连战说。
  连战说“以后我们多疏通疏通”(意即以后多多联系往来)。他告诉兄弟们,我们要思考一个未来,孩子们的未来,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是世世代代的事情。
  其实,在连战尚未回乡祭祖的前几年,马崎的连氏宗亲就常对他心心念念。
  早在2003年,马崎村连氏宗亲就着手重建宗祠,一听说是为修宗祠筹钱,人人响应,每丁150元,有的还一人捐了近万元。重建时,连战正担任中国国民党主席,马崎村连氏宗亲认为连战是国家栋梁,为祈祷他能在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中胜出,宗祠的大梁应选上等木材,为了找到这根大梁,宗亲们走遍了闽南许多地方,费时几个月,最后,找到了一根长6米、直径36厘米的上等木材做了宗祠的大梁。“大选”时,全村的连氏宗亲都到宗祠祭祖,祈求连氏列祖列宗保佑连战胜出。
  说起“大选”,宗祠里还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据祠堂管理人员连守仁老人回忆,“大选”前夕,有位姓陈人氏把祠堂前的旗杆推倒了,结果,“大选”结果,连战失利,陈水扁胜出。宗亲们认为这是陈氏推倒旗杆所造成的,赶紧叫人重做旗杆,把旗杆竖得比原来还高,还稳固。连战竟选失利,是否与宗祠的旗杆被推倒有关,我们无从考证,但仅从竖旗杆一事就足见马崎村连氏宗亲对连战的重视程度。

  柳营江的奇迹
  柳营江是九龙江下游的别称。六朝时,防守闽地的军队在此据江阻险,插柳为营,故名。300多年前,清康熙年间,约公元1700年,连兴位就是从这里渡海去了台湾的。《连雅堂横年谱》说他渡海去台的原因是“少遭悯凶,心怀隐遁”。没想到这一去,竟繁衍子孙到了第10世。在连兴位卜居的台南县至今还有个乡叫柳营乡。
  10年前,我第一次来到马崎村时,就特意找到传说中连兴位乘船出海的码头,立江边而凭吊。当然它只是一条芳草萋萋的江岸,还有一只乌蓬船正在江面上晃晃悠悠。犹记那个黄昏,雨还下着,70岁的连守镇推出了摩托车,头戴斗笠,执意要带我们前往,通往江边的村道较为狭窄,车子的行进十分艰难,连守镇的摩托车不得不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一次,在前头指挥我们的车辆如何蜿蜒前行。连家人的热忱让我们对泥泞的道路不敢有丝毫抱怨,相反,内心不时生出感动的情愫来。
  其实,早在1933年,连横就已决定回祖地谒祖续谱,当他途经上海时,因时局变化,加上身体不适,终究未能如愿。好在2006年4月19日,他的孙子连战完成了他的心愿,那声“爷爷啊,爷爷啊,我回来了!”连横在天之灵一定听到了吧?!
  柳营江上有座名桥,叫江东桥。江东古桥已有800多年的历史,始建于宋嘉定七年(1214年),是我国古代十大名桥之一,而且还是世界最大石梁桥,梁长23米多,重达200多吨,在800多年前的技术条件下,水流湍急的河面上,工匠是如何把这么重的石梁架上去,这至今还是桥梁建筑史上的未解谜题。
  江东桥最早的搭建,再次显现了人类特别善于向动物学习。传说南宋嘉定七年,郡守庄夏命工匠在柳营江上垒石建桥墩,但因水深流急,桥墩一放就被冲走。工匠苦思良策而不得,一天,他们看见老虎背着虎子顺利渡过柳营江,受到启发,便沿虎渡水线选址筑墩,石板铺设成功,所以,江东桥又名“虎渡桥”。嘉熙元年,漳州郡守李韶倡改铺石板为桥面,后经元、明、清历代屡次修复,终留下了古代桥梁建筑史上的奇迹。
  当冒着酷暑来到江东桥,见到桥底下的碧绿江水时,我浑身似乎感到一阵清凉。村长黄小庆多年前就在江东桥边开店,“夏天一到,我就到桥梁上午睡,十分阴凉。”可惜,这样的日子不会再有,因为几年前,连日洪水冲跨了桥梁,尽管后来进行了修缮,但梁再也不是那梁,现在的梁贴着桥面,中间的缝隙,已容不下偷睡纳凉的人们了。
  为了进一步保护这个“全国文物保护单位”,江东桥上目前已不能通机动车,只走人和摩托车。我们现在所见的亭子式桥门,就是为了防止机动车进入而加盖的。

  >江东古桥边上的人家生活依然淳朴。

  >江东古桥,横架在九龙江的北溪与西溪交汇入海处,作为宋代古建筑,早在2001年就被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它也是漳州23个“国宝”单位中唯一一座古桥。


  万松关的呼唤
  连横在其族谱里提及祖籍地为“福建省漳州府龙溪县万松关马崎社”。万松关与柳营江一样成为了台湾连氏宗亲对祖地的思念符号。
  马崎社边上的万松关是古时重要军事关隘,素有“入漳第一关”之誉。“岐山与鹤鸣山联峙,二峰秀耸龙江上,延袤十里余,中为万松关。”诗中显见,万松关地处两山夹峙之中,“麟蹲凤翔,襟带中原”。历史上,万松关发生了诸多战役,如明嘉靖年间,戚继光大破倭寇;清初,郑成功大将甘辉大败清福建总督陈锦;清同治年间,太平天国骁将侍王李世贤大败清军,等等。这些战役说明了万松关重要的地理位置和军事价值。
  台湾连氏宗亲回到祖地祭祖时,总会到万松关凭吊这一历史上著名的军事要塞,而马崎村人也希望能借万松关、江东桥等历史古迹发展旅游业。
与龙海不少富美乡村相比,马崎村属于欠发达村庄,村里的经济水平这10年间几乎停滞不前,甚至村容村貌还不如10年前。

  >风光旖旎的瑞竹岩寺,清净祥和,鼓山禅风韵味浓,经常可遇虔诚的信徒们打坐、诵经。  


  10年前,我第一次到马崎村时,虽是寒冬,但雨打香蕉叶,悦耳的声响伴我们一路入村,马崎社盛产香蕉,路边香蕉园一个接一个。           

  村后,空气中弥漫着干牛粪的香气,那是从遍布整个村庄的大大小小的蘑菇房里散发出来的。养蘑菇是马崎村的主业,有90%以上的连氏宗亲以卖蘑菇为经济来源。从金秋10月,全村和往年一样进入到养蘑菇的时节,买稻草、收牛粪、建堆场、架菇床……春节前后,每张菇床上都是白花花的——蘑菇大丰收了。

  相隔10年,我带着记忆中的芭蕉雨、香牛粪和白蘑菇,回到马崎,也许季节不同,我没能再听到雨打芭蕉的悦耳声,也没能再闻到混和着牛粪和蘑菇的香气。村长黄小庆告诉我,村里临江的蘑菇房都停产了,因为马崎村边的柳营江,也就是现在的九龙江北溪段,是几个重要取水口的交汇处,厦门、龙海、漳州开发区、华阳电厂等取水口均在马崎村边的江中,所以,马崎村的所有可能污染水源的作业都必须永久停下来,包括种蘑菇。而马崎村至今还在发展之路上摸索,“这也是我们村两委非常苦恼的,也希望各级政府能多关爱我们马崎村。”黄小庆说,村里正争取发展旅游业。

  被称作“闽南第一关”的万松关。  


  作为旅游业的重要配套,江东鲈鱼馆依然生意红火。这些位于江东桥边上的鲈鱼馆得益于柳营江里肥美的鲈鱼,而享誉四方,尽管现在九龙江因取水口的水质保护而禁止养鱼,江东鲈鱼馆的鲈鱼实际上已取自别处,但食客似乎不怎么计较,依然乐此不彼从漳厦泉等地而来品尝。据黄小庆介绍,在江东桥边做生意的,不管是开鲈鱼馆,还是开其他店的,都顺风顺水,所以,村里人都认为江东桥边、柳营江畔是风水宝地。
  告别马崎村,我满怀祝福,同时,更满怀对10年前的追念,在马崎村驻村的日日夜夜,我最难以忘怀的是村民们的淳朴之情。
  有个晚上,原本素昧平生的村民连惠金,留我住在她家,她特意安排我住在三楼,说,写稿比较安静。而在我写稿时,她的女儿大英子端了一碗鲈鱼面线上楼来,一定要我吃了这碗点心,尽管我平时都不吃夜宵,但这晚,我吃了,而且吃得津津有味。(本文选自《乡关年月》,厦大出版社2018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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