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台海》杂志记者 郑雯馨
百年前，闽南移民将宋江阵带往台湾；百年后，吴腾达将改良过的宋江阵带回闽南，尽管两地宋江阵的发展已然不尽相同，但他坚信这个传统的阵头表演形式能成为联结两岸的文化纽带，尤其在结识了同样致力宋江阵传承与推广的林良菽之后，他们二人携手坚定地走在复兴宋江阵，复兴两岸传统文化的道路上。
人物名片
吴腾达，台湾民俗专家学者、厦门市翔安区宋江阵文化研究会高级顾问，2021年2月，获得福建省第五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厦金宋江阵项目代表性传承人称号。
台南白河广济宫自清乾隆年间起便是当地的信仰中心，每当举行庙会活动必定有宋江阵的表演，且出阵前必先表演舞狮。吴腾达小学时便是广济宫永春社宋江阵队伍的一员，他回忆说：“当时年纪太小不能拿兵器，所以我主要负责打锣鼓。”在锣鼓喧天的热闹氛围里，他看着宋江阵的队员各个身着戏服威风凛凛，手持各式兵器频频过招，并随着锣鼓声组成不同阵法，整齐划一地展示武术，心下十分羡慕。等到高中，他便正式加入了宋江阵队伍，因此练就了好身手，他对宋江阵的情怀也在此时渐渐产生。
溯本追源寻“宋江”
相较于台湾中南部地区历史悠久的宋江阵传统，北部地区稍显平淡。吴腾达到台北上大学时，发现当地几乎找不到宋江阵的影子，不过还存在传习传统拳术的现象。由于宋江阵是一项强调武术与阵法的表演，于是他拜武学家张克治为师学习武术，在台湾师范大学读研究所时期，他又拜师廖五常，学习舞狮以及损伤接骨之法。他对最初在台湾北部找不到宋江阵的事十分介意，于是开始着手调研台湾北部地区的狮阵传承情况，想借此了解北部地区的传统民俗。
当吴腾达从研究所毕业、到台湾实践大学任教期间，持续向学生教授武术。他深知，宋江阵是从闽南地区传到台湾的，对于当下闽南地区是否还有传承宋江阵感到好奇。1982年，吴腾达率领台湾内门的宋江阵队伍抵达深圳，参加“中华大庙会”的演出，这也是台湾宋江阵首次到大陆进行交流演出。之后他们又前往上海演出，“我们的表演受到当地民众的欢迎，但是听他们说以前没有看过宋江阵，让我感到有些疑惑。”
吴腾达回到台湾后，在实践大学亲自训练第一支大专院校的女生宋江阵队伍，从1983年开始，带领她们参加各项大型表演。后来他应邀前往现今的台东大学承办台湾大专运动会，并留在台东大学担任教授和体育系主任。这一时期他积极推动宋江阵的传播与传承：比如协助办理宋江阵教练的培训、筹划宋江阵比赛等，他还负责训练台东大学的水浒宋江阵队伍，带领这些高校学子参加亚太传统艺术节，并在台湾各种大型庙会活动中出场表演，甚至还带队前往浙江象山、江苏昆山等地进行宋江阵表演。
在推广台湾的宋江阵之余，吴腾达也没有放弃对大陆宋江阵的调查。1998年1月至2月，他前往山东梁山和福建泉州、漳州、厦门进行深入调研，“我想了解大陆宋江阵的源流和现况，可惜当时据我了解，大陆的宋江阵基本都停止活动。”当时他感到很惋惜，担心在宋江阵发源地再也看不到宋江阵，还因此鼓励漳州的各大武馆在恢复宋江阵方面更积极一些。他将这两个月的调研成果，总结成“宋江阵研究”的调查报告专书出版，对闽台两地的宋江阵概况进行了详细的梳理。因为在宋江阵研究和传承方面做出的贡献，1991年，吴腾达获得了台湾“民族艺术薪传奖”。
闽台重聚斗阵乐
2009年，吴腾达受高雄内门乡的顺贤宫委托，策划“高雄内门宋江阵嘉年华会”活动。他在厦门参加文博会期间，得知翔安内厝有一队“化妆且穿戏服”的宋江阵，又认识了当时翔安区宋江阵文化研究会会长林良菽。他得知林父曾经是莲塘村宋江阵的一员，因此林良菽从小就对宋江阵产生了兴趣，有时还会悄悄拿着锄头或扁担挥舞几下，模仿宋江阵表演时的那些动作。眼见宋江阵逐渐没落，林良菽心中十分焦急，尤其在“厦金宋江阵”被列入福建省第二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又认识了吴腾达之后，他想要重新组建宋江阵队伍，传承这项技艺的念头愈加强烈。
“当时林会长对我说，他想组建一团宋江阵，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吴腾达记得，当时林良菽带他到翔安内厝看当地的宋江阵表演，吴腾达发现闽台两地的宋江阵在各自发展中，还是有不小的差异，“翔安这边的宋江阵有自己的地方特色，表演者会画角色脸谱、穿戏服，而且有台湾没有的扁担、锄头等道具。总的来说，闽南的宋江阵比较注重武术的动作，台湾的宋江阵比较注重仪式和礼仪。我希望闽南的宋江阵能在仪式和礼仪两方面再加强。”
因为宋江阵，吴腾达和林良菽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往来十多年间，吴腾达经常应林良菽之邀到翔安内厝指导宋江阵，他说：“宋江阵是从大陆传到台湾的，我希望把台湾地区的一些改良带回大陆，为这项古老的文化增添更多神韵。”吴腾达还积极推动将闽南的宋江阵带到台湾交流，2010年，他带着顺贤宫黄富雄副主委和宋江阵教练郑福利到翔安，邀请内厝宋江阵赴台参加当年的高雄内门宋江阵活动。
在出发之前，吴腾达还特地指导内厝的宋江阵队伍有关拜礼、接礼的仪式，并建议他们保留地方特色，“我觉得，这一次交流要让台湾民众看到闽南宋江阵的特色，所以我建议队员画上特殊的脸谱、穿上戏服表演，这样更能吸引观众。”2010年“高雄内门宋江阵嘉年华会”如期举行，第一次赴台演出的翔安内厝宋江阵一出场，就引起了巨大的轰动，闽台两地的宋江阵队伍同台表演，吴腾达与林良菽都感到格外高兴。
有了这一次成功的尝试，翔安内厝宋江阵与高雄内门宋江阵开始了频繁的交流，2015年，首届“闽台宋江阵民俗文化节”在翔安召开，除了高雄内门宋江阵之外，还有台南大学的创意宋江阵应邀出席，同翔安、同安、漳州等地的宋江阵队伍一同带来精彩纷呈的表演，高雄和翔安各自的宋江阵活动也成为两地文化交流的基地。因为积极推动两岸宋江阵传承与交流，吴腾达和林良菽双双获得“厦金宋江阵”非遗传承人的称号。
传承接力待新人
除了定期举办的比赛、活动，吴腾达还在思考传承闽台宋江阵的其他形式，他结合自己多年的研究，向林良菽建议在翔安筹建闽台宋江阵博物馆，他说：“这个博物馆建成，可能就是全世界第一座，也是唯一一座集中展示宋江阵文化的展馆，我走遍了台湾南部各个重要的宋江阵社团，经过多方调查和文献收集，并且寻获了很多传统的古代兵器。”
吴腾达2011年从大学教职退休后，还持续前往台湾各地收集宋江阵的资料，并将他收集的大部分资料和展品带到了翔安，同林良菽一起规划和布展。他提到兴建博物馆的最大动力时说：“尤其要感谢林良菽先生一直出钱出力，假如没有他的支持是无法成行的。”
闽台宋江阵博物馆坐落在翔安内厝莲塘的宋江阵民俗文化广场，外观是传统的闽南建筑风格，走进大厅，首先见到的是“戏曲之神”田都元帅的雕像，他同时也是宋江阵的守护神，有些地区的宋江阵队伍在表演前遇到田都元帅要先行“拜礼”仪式。整个博物馆分为闽南馆、台湾馆和闽台交流区，除了丰富的文献记载，更吸引人眼球的就是吴腾达收集来的各类兵器，比如清代竹编盾牌、关刀、单刀等。吴腾达和林良菽都希望，能以这个博物馆为平台，让更多人了解宋江阵源远流长的发展历史。
经过多年的推广，吴腾达感觉翔安宋江阵文化复兴已经有了显著成绩，他说：“除了日常的文化传承公益发展项目，还有每年举办的武术、宋江阵暑期公益培训班以及规模盛大的厦门翔安武林大会。”
在他看来，后两项重大活动已经成为了翔安当地文化品牌，为文化复兴做出了重要贡献，更成为了闽台两岸文化交流的沟通桥梁。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如今翔安的宋江阵队伍越来越“年轻”，有很多年轻人对宋江阵充满兴趣，也愿意加入其中，毕竟传承还是需要更多新鲜血液才可能持续下去。
吴腾达还特别提到，近几年翔安还尝试加入“宋江舞台剧”演出，这是一个很大的工程，林良菽从编剧、训练到演出都一手包办，令他十分佩服，而他作为活动指导，也是竭尽所能让演出更加精彩，提供很多来自台湾的支持，他说：“接下来，我希望宋江舞台剧能进一步浓缩、精致化，并且能够到各地的舞台演出，能够一演数年，让宋江阵在其他地方也能被人们所喜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