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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之梦:夏梦与电影《第一炉香》

来源: 2021-11-26 09:31

文 / 付帅 



2019年5月,电影《第一炉香》在厦门鼓浪屿正式开机,辗转上海、常州及香港多地取景,8月正式杀青;2020年,第77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授予许鞍华终身成就金狮奖,许鞍华赴威尼斯参加颁奖典礼,同日晚,其新作《第一炉香》于威尼斯电影宫内举行全球首映。

在已经对外公布的电影讯息中,细心的圈内人可能早已发现并好奇着一家一直出现在电影出品方处的公司——青鸟影业,而如果你又恰好略熟知中国电影史尤其是香港电影史,便会自然产生一个疑问,这家青鸟影业和20世纪70年代末由香港著名影人夏梦创办的青鸟电影公司有无关联?



左图>2014年,刘韧先生与夏梦女士在香港马会合影。

右图>20世纪50年代的夏梦女士。




20世纪五六十年代,夏梦是香港长城电影制片公司的首席女演员,左翼电影代表人物。银幕之上她瑰丽绽放,美得那般端庄典雅,灵秀清婉,纯甜可人,影迷们奉她为心中永远的“公主”。在最好的年华,夏梦与电影结缘,将自己的全部天赋努力与过人的智慧和眼光都倾注在她热爱的电影事业上,留下了比电影演员身份本身更多价值的贡献。


《第一炉香》波折的电影之路

1979年,夏梦以合伙人身份创办了青鸟电影制片有限公司(以下称青鸟),出品制作电影项目并转战幕后成为电影监制(即电影制片人)。由青鸟制作的影片《投奔怒海》《似水流年》成为香港新浪潮电影的重要代表作,地位无可撼动。在《投奔怒海》中,夏梦启用了当时籍籍无名的新人刘德华,和新浪潮电影新锐青年导演许鞍华,这二位后来的地位与声誉,足见夏梦当年识人的睿智。

进入90年代,夏梦深感电影市场的流行风向不再适合她一向的所喜和坚持,便暂退影坛。一直想等待合适的大环境与好的剧本故事再出江湖,可后来孕育中的一些项目终是因种种原因未能成型,其中一个就是改编张爱玲的经典中篇《沉香屑·第一炉香》(以下称《第一炉香》)。张爱玲笔力精湛,将当时香港上流社会的纵欲、沉沦、喧嚣、绝望刻画的惨然而淋漓,读后无有人不触发深思,哀殇叹惋。小说自诞生之日,无数知名影人都想将此故事搬上银幕,这使得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第一炉香》的电影改编之路颠沛流转。

1954年,新加坡国泰机构接管了永华影片公司,隔年收购永华片场,后组织成立国际电懋影业公司,著名影人、制片家——陆运涛担任董事长兼总经理。1957年到1963年间是电懋的黄金时期,公司高层聘请有一批接受过高深西式教育的人才,宋淇与张爱玲就在其列。当时,张爱玲将《第一炉香》版权卖予电懋,期待公司当家女明星林黛饰演女主角葛薇龙。只可惜世事无常,1964年,老板陆运涛在参加亚洲影展时遇空难离世,自此电懋发展遭遇重创,进入极低谷。而更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同年,林黛自杀,震惊全港。电影《第一炉香》,无缘银幕。

80年代后期,夏梦在出品制作推出完青鸟公司的三部影片后,动意重启《第一炉香》。为此,她特意约见过著名媒体人列孚、演员卢燕、陈冲、作家阿城等洽谈改编事宜,但后续推进并不顺利,颇为遗憾。90年代至新千年,著名演员、制片人、企业家徐枫,买下《第一炉香》版权欲改编拍摄,她曾找过侯孝贤执导此片,这一往事后来侯孝贤在一次讲座中提及,他说:“徐枫曾经找我拍《第一炉香》,我说可惜我拍不到。因为那个绕来绕去、那个幽微的感觉对我来说太难了……”此外,在徐枫持有版权期间及其后,杨德昌、关锦鹏、陈冲等也都曾有过意愿促成自己与《第一炉香》的银幕之缘。后来,可能受到丈夫去世及其后自己身体一度欠佳的一连串影响,徐枫虽久持《第一炉香》,却终是没能将这部自己心仪的作品送登大幕。


重启《第一炉香》与“青鸟”的人

2016年,《第一炉香》正式立项并获得拍摄许可,在总局公布的备案信息中,细心的媒体看到了一个久违的名字——青鸟影业。是的,兜兜转转半个多世纪,《第一炉香》重回青鸟。这场奇妙的缘分最动人的地方在于,夏梦在自己晚年最后的时光里,重新参与了她珍爱一生的电影事业,并对她一直记挂的孩子——青鸟,留下了最后的嘱托。

在此不得不提一个人,即电影《第一炉香》的制片人刘韧。他重启青鸟后,于2015年携该片策划吴谦在台北购下了《第一炉香》电影版权,将这部辗转了50多年未能拍成的电影最终带到了全球观众面前。

刘韧,师从中国第三代导演岑范和香港演员、制片人夏梦,亦是他们二位的忘年之友。2014年,刘韧将再次启动《第一炉香》的想法告诉夏梦后,她非常高兴,并一路鼓励、支持、关注此项目的进展。随着电影版权的购定,青鸟在上海重启。这是夏梦晚年甚是欣慰和喜悦的一刻,虽然她常常微笑,甚少表达自己,可她一生的智慧,却都偏偏藏在这些洞察一切的不语中。

夏梦识人用人极准,凡其所用,定无有负。她信任刘韧这个后辈,因为她看到他身上真正带着对电影的热爱,并拥有对项目准确的判断和能够在无数困难中依然选择坚持向前的品质。如同当年,她在自己电影里启用的很多新人,就是一种直觉,她知道自己不会出错。最初,刘韧提出想请许鞍华执导此片时,夏梦连连点头,谈起一起合作过的《投奔怒海》,夏梦告诉刘韧:她可以用的,她是很好的,是对的。

刘韧第一次邀请夏梦、许鞍华茶座探讨电影《第一炉香》推进事宜,是在香港。那天,当夏梦由咖啡厅进门处远远走来,许鞍华导演立刻起身快步迎上,连道一声:夏梦小姐。是的,许鞍华没有想到,年事已高、深居简出的夏梦会再一次为了电影工作出门与人面见,可见她内心多么看重这一项目。

围坐的一刻,暌违而郑重。夏梦与刘韧列坐的一边,是40年后青鸟再一次启动自己的项目,并由制片人洽谈主创。对面的许鞍华导演,分明曾在40年前筹拍《投奔怒海》时如这般、如此刻地与当年同是制片人的夏梦畅聊创作。缘分着实奇妙,却又在冥冥中默默注定。


不负重托不负期待

2016年,夏梦离世。她对青鸟最后的嘱托只有一句话:不要拍烂片。

三年后,《第一炉香》正式开机并顺利完成拍摄,尽管夏梦没能等到这一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在天有灵的她,一定一路看着,并一路护佑。

影片最终由许鞍华执导,主创班底达到华语电影巅峰:编剧王安忆,摄影指导杜可风,服装造型设计和田惠美,音乐监制坂本龙一,美术指导赵海,录音指导杜笃之,剪辑指导邝志良,剪辑雪莲。这些大师在圈内无须赘附介绍,他们的名字即是一切的说明。另有一事值得一提,坂本龙一此次为《第一炉香》创作主题配乐,是他与中国内地的第一次合作。

2020年9月,首映日当晚,威尼斯电影宫内座无虚席。尽管是通过英文与意大利文的字幕翻译,观众仍感受到了这部中国影片对白的精彩,不时因情节进展与人物对话精妙连连而发出笑声和低语。希望影片在国内定档后,能赢得原著迷以及更多文艺片观众的认可,不负大家许久以来的期待和等候。

制片人刘韧曾被问道:《第一炉香》如何请到这么多大师助阵,过程一定很难吧?

他的回答是:做电影哪有不难的呢,但我答应过夏梦要做好。我相信,她也在一直保佑着青鸟。




电影《第一炉香》剧照,剧中演员在鼓浪屿的一栋别墅前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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